等了好一會兒，硯石才來。

“丫頭！你找我來，可是書寫好了？”

硯石現在最記掛的就是那本書了，越是看不到結局，越是心裏癢癢。這不，一進門，就直奔正題。

於洛拉著他坐下，把今日發生的事告訴了他，硯石一聽，嘖嘖稱奇。

“丫頭，沒想到，你還有這般修為。老朽服了！”

“我可沒跟你開玩笑！”於洛瞪他，拿著書稿遞給他，“你不知道，莫離走後，我總覺得不安，都不知道該怎麽往下寫了。”

硯石接過來翻看了一遍，眉頭一皺，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。

“怎麽了？可是有什麽問題？”

好一會兒，硯石擠出幾個字：“丫頭，你這字……”

好吧，她也承認自己字醜，但這是重點嗎？重點是內容啊！

“帝君大人知道這事嗎？”

於洛搖頭：“他早上就出去了，現在還沒回來。”

“咦？”這事有些蹊蹺了，“你可知道他去哪兒了？”

“早上起來就沒看見他人，我問錦畫，她也不知道。”於洛開始有點擔心了，“你說，他會不會有什麽危險？”

帝君大人能有什麽危險？八成是恢覆了。硯石張張嘴，想到之前在帝君大人那兒吃的啞巴虧，都是嘴惹的禍，話到嘴邊硬是憋了回去。笑著說：“吉人自有天相。你別自己嚇自己。說不定，一會兒就回來了。”

“但願吧。”

“別說那個了。你倒是說說，之後打算怎麽安排？”

於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。黃軒是個被打回原形的妖怪，若是要恢覆修為，再化成人形，鬼知道需要多長時間？亂寫一起的話，不是欺騙大眾嗎？這事她可做不來。

“硯石，你也是妖，依你看，黃軒回來的幾率有多大？”

硯石摸摸小胡子，想了想：“一般的花妖，吸收天地靈氣，日月光華，比我們這些器物修煉要容易得多。醉觀音雖說是野花，修煉不易，但在百花宮這些時日，受了些仙氣，要恢覆成原來的樣子，差不多也要五百年吧。”

“這麽久？！”五百年，莫離都輪回幾世了，“有沒有別的更快一點的？”

“除非有人願意渡給他修為。”

五百年，修煉不易，誰會平白相贈呢？要是左岸夜在的話，說不定會幫這個忙。

硯石知道她心中所想，提醒道：“帝君大人幫忙固然是好。不過，洛丫頭，你要知道，人妖不得相戀，妖會吸取人的精氣，他們在一起，莫離絕對活不過三十歲。你可要想清楚了。”

於洛也想過，他們在一起違背天道，可能不能長相廝守。沒想到，會這麽嚴重。如今，幫她，也是害了她。

“我聽說，妖若是修成人形，可用方法去掉妖性，不會傷及人類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
“這個嘛！”硯石也不確定，“以前倒是聽說過，有只白狐為報恩，舍去一身修為，成為凡人，嫁給了她的恩人。有得必有失，那白狐化成的人形，不會生育，她丈夫又另娶了三房妻妾。到頭來，白狐孤守空房，含恨而終，可惜了那幾千年修為，什麽也沒得到。至此，妖界引以為戒，都不敢輕易與人談情說愛。畢竟人心難測，那黃軒修行不易，怕是難以決斷。”

於洛想起來，以前左岸夜也曾說過，人心善變。他作為帝君，上萬年修為，都不敢相信人間真情，更何況一小小花妖。

“不管怎樣，我是相信莫離的。若是黃軒不願拿修為去換餘生，也不會說出讓莫離等他的話來。我雖未見過黃軒，但我相信莫離的眼光。”

硯石說不過她，“你可想好了？”

“嗯。”於洛將筆遞給他，“我說，你寫。”

“……”她倒是會使喚人。也是，就她那字，傳出去，指不定被笑成什麽樣呢。

莫離離開了百花樓。

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。就像她當初離開莫府那樣，無聲無息。

錦城還是一樣繁華，在世人眼中，不過是少了一個會彈琴的人，生活並沒有什麽變化。

而在離錦城很遠的一個小山村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
據說那是一位神秘的女子，穿一身黑衣，蒙著面，不愛說話，也不太與人交往，卻彈得一手好琴。小山村人口稀少，多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與它相鄰的荊墟嶺，據說全村遭了劫匪，無一人生還，成了一座荒村。

那神秘女子時常去荊墟嶺，祭拜那些村民，一去就是好幾個時辰。

村民們都覺得她古怪，鮮少與她來往。

這日，她住的茅屋。來了客人。是一位著青衣的中年男子，還帶著一個孩子。

村裏人都傳著說是她的丈夫和孩子來尋她了。

孩子一見她的面，就哭著抱住她：“莫姐姐！你總算來了，豆豆很想你！”

莫離抱著豆豆，陳年往事湧上心頭，忍不住濕了眼眶。

青竹在一旁看著，也默默的嘆了口氣。

好一會兒，莫離擦幹眼淚，招呼青竹坐下，為他倒了杯茶。她住的屋子簡陋，倒是幹幹凈凈的，茶具杯碗一應俱全，床鋪雖然單薄，卻收拾的井井有條。

“我道你不會回來了。這地方，不適合你。”

莫離將茶遞給她，自己在一旁坐下了，豆豆也聽話的坐在她旁邊，一言不發。莫離摸摸他的頭，眼神深邃，不知道藏了多少東西：“他在此處也待了這麽多年，想來，這裏有他存在的理由。所以，我來了。”

“你找到他了？”

莫離搖頭：“他沒有現身出來見我，卻告訴我讓我等他。我便來了。”

青竹也吃了一驚。黃軒失蹤那次，他也來了，漫山遍野尋不著他的痕跡，青竹以為他已經灰飛煙滅了。

“難不成，你去求了那位大人？”普天之下，也就只有那位大人有能力幫助他了。

“我去尋過他，還答應了他一些條件，只是後來，很少見到那位大人，我還以為……”莫離苦笑，“或許真是那位大人出手相助吧。”

青竹了然。

再看她住的地方，青竹有些不忍：“不如，你去我那裏吧。”

莫離搖搖頭。

“此處很好，離他近。”從這裏，到那個小山坡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，她可以去那裏彈琴，等他出現。

青竹知道她的想法，也不強求。

離開的時候，青竹偷偷用法術，給她圍了一道竹籬笆，籬笆四周長滿了玫瑰花，花色嫣紅，綠葉茂盛，將那道籬笆墻點綴的很是漂亮。

“你是一個女子，總該有些花花草草點綴著，不比那滿室灰黃要強？”

莫離點頭謝過。

簡陋的房子，因為有了那一圍花墻，才有了勃勃生機。村裏的其他姑娘乍見這等美景，都紛紛前來觀看，莫離的小房子，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。

“莫姑娘，你這花真好看，等結了種子，讓我拿回去一些種，好嗎？”

鄉下人淳樸，從來沒想過破壞這些花草，如此要求也不過分，莫離自然同意。

那些人見她如此好說話，也都過來與她閑聊，莫離雖然說話不多，言談舉止間，頗有大家遺風，人家都說，她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，出來體驗生活了。

莫離聽聞，笑笑，也就罷了。

她喜歡彈琴，偶爾坐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下彈奏一曲，琴聲悠遠，如仙樂裊裊，令人忘憂，從田裏農忙歸來的人，都會在她籬笆墻外駐足聽一會兒，仿佛一天的辛勞都消散了。

人們說，她定是天上的仙女，不小心落在了人間。

不管怎樣，人們算是接受了她。每逢過節，有什麽活動，都會喊她一起。

就這樣，過了大半年。

冬天來了。

樹葉都落光了。

冷風夾著雪花在天地間肆虐。

家家戶戶因為怕冷，很少外出。整個村子像是進入了冬眠。

莫離的院子，被大雪鋪了厚厚一層地毯。棉質的門簾擋住了雪花進屋的腳步。

小屋裏，青竹往爐子裏加了些炭火，將炕燒的熱乎乎的，莫離和豆豆就坐在炕上，圍著一張桌子剪窗戶。

再過幾日，就是過年了，別人家的對聯桃符都張貼好了，莫離手懶，本是什麽都不願做的，偏巧豆豆來了，是個愛熱鬧的，纏著她做燈籠。燈籠不好做，莫離勉強同意剪窗花就好。於是，就成了現在這樣。

莫離沒剪過，剪出來她自己都看不出是什麽東西。再看青竹，難得他有一雙巧手，剪子在他手中運用自如，不一會兒，就剪出一只活靈活現的兔子。

“哇！青叔叔好厲害！”

豆豆崇拜地看著他，高興地手舞足蹈。

青竹看了看莫離手中的剪紙，笑了：“來吧，我教你。”

莫離難得窘迫起來，另拿起一張新紙，跟著他學起來。

一會兒的功夫，剪出一對鯉魚，有模有樣的。

“莫姑娘真是聰明，學了一遍就剪成這樣，很難得了。”

“多謝誇獎。”莫離笑著低下頭，接著剪紙。

青竹看著她這般女兒姿態，欣慰地笑了。這才是女兒家該有的姿態，靈兒活著的時候，在她這般年齡，也是無憂無慮的，就是那般瀟灑，才吸引了他。可惜，她已經不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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